WANDERING MIND

返魂香[1]

原作:《仁王2 (Nioh 2)

分级:全龄向/General



他想:“真不幸啊!宿缘如此深厚的人,为何终于不得结为夫妇?”回想过去,但觉莫名其妙。他常常想:“即使是品貌较差的人,只要略微有一点肖似宇治大女公子,我也会钟情于她。安得昔时汉武帝那种返魂香,让我再见她一面才好!”他并不盼望和那高贵的二公主结婚的日期早些来到。

——《源氏物语》第四十九回

 

 

 

宽永十三年的春夏之交,后来以“黑衣宰相”之名青史留名的南光坊天海[2]迎来了人生的一百零一个年头,由于年事已高,天海大师自百岁生日之后,便渐来只在这宽永寺里深居简出。

转眼间,人生竟然已逾期颐之年,到了这个年纪,即使是天海大师想要插手幕府里的那些事,也是有心无力了。随着年岁一点点地向着人生的终点驶去,天海只感到整个世界里时间的流动也都逐渐慢了下来,日子变得格外漫长,那些了无头绪、乱七八糟的回忆啊、感伤呀,也在脑子里堆积起来,越积越多。

这天,来了一位庙里的小僧,说是有位香客捎来了用唐国仙草所制的名贵线香。天海大师从那小僧手里接过那束线香,这传闻中由珍稀香草制成的香看起来倒是与平常庙里燃着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那位香客可曾说过,这香有什么特殊之处?”

天海大师无不好奇地问。

“回大师,据那位香客说,此香称作返魂香,传闻里,只要燃了这香就能看见思念已久的过世亡者的魂魄。那香客还说,若不是为了与灵魂对话,即使是用来燃着,也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小僧说话的时候,天海大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而正是这一眼,一下子便让天海大师有些恍惚,再也挪不开眼神了。

这位小和尚,真是越看越像是我的一位故人,总觉得我过去见过这样的人物!天海大师深感疑惑,因而小僧的后半句话,全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我们从前见过吗?”

小僧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有些愣神,旋即才回答道:

“回大师,小僧去年才刚刚剃度来此,也许您从前在庙里见过我几次。”

决不是在这庙里见过的,这副面孔,我像是很早很早之前就看过了。天海不作声,只在心里想,他琢磨起来,尤其是想到小僧那双明亮又骄傲的美眸,始终透露着熟悉的感觉。他一边回想,一边感到自己像跌入了回忆的洋流,一路向遥远的过去漂去,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天海苦苦地在记忆里追寻着这双美丽的眼睛,然而不管老人如何回忆,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一号人物。

不怪天海大师,毕竟人类的肉体老迈到了这个岁数,即使是最近十年里的事情,也开始有些记忆模糊了。至于前半生的那些事情、人物,更是早就已经记不真切了,因此他很快就放下了执着于找到眼睛的主人的念头,就像抚平衣物上的一缕褶皱一样容易。只是在追忆的过程里,那个他早已经舍弃了的名字不知为何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想起那个名字,天海大师便不得不阖上眼帘,在心里诵起经书,企图忘记这令人不快的念头。小僧见他不再说话,便行礼之后悄悄地离开了。就这样冥想了一会儿,天海总算将那些因回忆而袭上心头的阴翳心绪忘却了。

 

是夜,也许是因为夏日将近,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天海大师苦于蚊虫的侵扰,久久不能入睡。这时他突然想起来,白日里小僧送来的那一束名贵线香便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燃起薰香后,马上便见效了,天海大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果然睡去了。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一路下沉,好像沉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天海来到一片两侧开满了紫色鸢尾花的斜坡上,轻风拂过,鸢尾花与深绿色的林叶一同摇曳起来,发出簌簌的声响。这时,旁边的树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伴随着“啪”的一声,草木被压迫着发出惨叫,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

天海吓了一跳,然而少年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径自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斜坡,少年明明穿着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小袖[3],衣物却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脚上的草鞋底沾满了泥土与草木的残渣。那头乱发也颇为随意地用一根鹅黄色发绳系在脑后,少年从天海身前经过时,天海端详他的面容,一下子被那一双眼睛住心魄——琥珀色的瞳孔在日光下闪耀着热情的光辉,天海好像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一簇永不燃尽的火焰。

这双眼睛,竟然与白日里见过的小僧有几分相似!天海立刻惊讶地意识到。鬼使神差的,他不禁跟了上去,少年与僧人一前一后地走,转眼天海便随着少年进了一座居城。此时正是下午,城里仍然十分热闹,市集里的小贩卖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天海注意到满街有不少衣着各异、腰上佩刀的浪荡武士,立刻意识到自己所梦见的不是江户年间的场景。毕竟早在桃山时期,秀吉便已经颁布了缴刀令[4]

少年往城中走,天海跟着他来到了一所宅邸附近,天海心想少年果然如自己所料,可能是当地守护代的亲族。天海以为从正门进去,总能通过城门口的旗子判别出这所居城的所属,然而谁想到少年却故意不走常路,绕到宅邸旁侧,从一攀附在墙上的老树上翻了进去。

这下天海大师犯了难,幸好这一切都只是在梦中发生的,天海大师那衰朽的身体也借助于梦境的幻想,重新迸发了青春的力量,他学着少年那样也从老树上翻墙进去。

天海堪堪在院中站定,先一步进入院内的少年已经脱掉了脚上的草鞋,走入屋内。少年单薄的背影在临近黄昏时分的光线中一半隐入暗处,一半则被黄昏的阳光镀得金黄。

天海不敢妄动,只在院墙下站得远远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少年就这么站在房间入口一动不动,天海注意到他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束着潦草发型的少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呆坐在缘廊[5]上,刚刚两人在城外行走时,少年脸上洋溢的那种热情全然不见了,只剩下迷茫与踌躇。

天海此番看清了,少年手里攥着的是一张信纸,只是他不再低头看那信纸上的内容,而是呆望着远处的天空沉默不语,少年的右手在夕照中显出不自然的红,顺着手腕往上看,袖口有点点红斑。

天海突然意识到,少年手上染着的,难道是血迹吗?

还不等天海作何反应,正在这时,一位侍女从旁侧经过,偶然往房门里一瞥,然后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后跌倒在地上。

就在这异变突发的时候,梦境戛然而止。

 

天海从梦境中醒来,昨日点燃的香此刻已经化为香炉上一层浅浅的灰。他仍然感到深深的疑惑,自己如何会梦见一个全然陌生的场景呢?这个梦就像是偶然窥见了某个人的回忆一样,然而天海大师甚至辨不明这是来自何人的记忆。难道这所谓的“返魂香”真有令亡魂复生的效果,如果真是如此,为何这少年的亡魂又要缠着他不放?天海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本可以就这么把剩下的几支香丢掉、装作自己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份礼物,然而鬼使神差,到了夜里,天海又一次点燃了一支香。

这天夜里,他再一次如愿快速进入了梦乡,天海再一次睁眼时,便发觉自己似是来到了一处庆典之中。一片宽阔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各人都装扮成了奇妙的样子,天海注意到为首的有几人戴着形容夸张的面具、穿着奇异的服装——有几人扮成鬼怪的样子,与一个扮成地藏菩萨模样的男人做出打斗的态势。还有一人像是扮成了僧兵模样,煞有其事地挥舞手中一柄刀,一位披着像是鸟类双翅一样的外衣,像白鹭一样从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下子又扑到刚才正在作打斗样态的鬼怪与地藏几人中去了。

天海大师看着这热闹的祭典,尽管他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却升起一种怀念的感觉,好像是见到了一位久未重逢的故人一般。就在他莫名伤感的时候,远处欢乐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四季のか、りをせ参らしよ(四季变换之景,请展现给我看)——

远远地,人群里响起一男一女唱和的歌声。伴随着这清丽的调子,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天人服装[6]的女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手持小鼓,跟着唱声的节奏敲打鼓面。惊鸿一瞥,天海被这份美丽深深地吸引住了,女子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气韵,他进而很快意识到了这种不同凡俗来源于何处——跳着女舞的并非一位真正的“女子”,飘逸的绫罗绸缎之下显出比寻常女子更宽的肩膀与骨架。

欢庆的人群似乎也被这异装的绮丽美人所震撼了,原先骚动的欢乐逐渐变成齐整的、洋溢着快乐的歌声,大家一起随着节拍拍起手来——

五色の糸にてつながせて(用五色的丝线连接在一起)

歌声越来越嘹亮,天色暗下来,平地上的篝火燃起,照亮了这片空间。歌声也随着这灯火一起,像是要传达到天上一样,响彻了整片空地。

天海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听着人群里一浪比一浪高的唱和声,久居于迦蓝之中,这种身处于人群里的平静的欢乐,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天海远远地望着,越发感觉人群中心跳着女踊的人看来总有几分眼熟,因而他突然心血来潮、侧头问起了身边人:

“这位跳舞的究竟是什么人?”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天海听到身旁人回答道:

“十兵卫,你果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吗?”

这声音听来熟悉,天海大师猝然回头,无法控制住自己惊愕地呼出来人的名字:

“……与一郎[7]!”

天空中传来的巨响如裂帛之声,一道白色的闪电从现实里劈开了梦境,昔日友人的脸也在这闪电的白光中如昙花一现,倏忽消逝了。天海从梦境中惊醒,原来是窗外下起了初夏的梅雨,轰隆隆的雷声从翻滚的乌云深处传来。屋内的窗户没有关紧,飘进来的雨丝将燃在炉中的香浇灭了。

窗外雷声隆隆,天海的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回响在他的耳侧——

“十兵卫,你果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吗?”

藤孝的话如同寺院的钟鸣、经久不息地回荡在他的耳边。天海不禁在心中苦笑,是啊,困扰着明智十兵卫的幽灵,除了那一个名为织田信长的,又还会有哪一个呢?

 

 

 

次日,天海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仔细清点了剩余的线香数量。他下意识地把那可怜的几根细香攥在手里:只剩下三根。意味着我至多只有三次机会,这念头在天海心里冒出来,他后知后觉地吃了一惊,最后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自己当初好不容易在山崎从那个青年手下留得性命,已经是下定决心此后余生不要再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了,然而此时竟因为两个荒唐的梦境动摇了吗?何等可笑!

他遣人把那日送香的小僧叫来。

“我想将这剩下的香进献给将军,你意下如何呢?”

“这当然是可以的,只是我能斗胆问问为什么吗?”

天海沉吟不语,半晌终于回答道:

“这件宝物确实有通灵的功效,我已然下定决心抛弃尘缘中的那些往事,只是这宝物竟然又让我想起一位逝去的…故人。修行五十载,我不想在最后的这时间里因一些往事而前功尽弃。”

小僧思索了片刻,末了笑着答道:

“我倒是与大师有些不同的见解,既然过去了五十年的岁月,大师也还是忘不了这位故人,说明大师的心中始终未能解开这一结。与其始终逃避,倒不如去直面它,或许才能不留遗憾呢。”

天海沉默,他耷下眼皮,脊背弯成一弯上弦月,感到连影子都变得无比沉重。是因为在里面住着一个历经半生都挥不去的幽灵吗?织田信长的幽灵在人间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看着他一把火烧了他三十年的赫赫功业、杀了他最珍爱的儿子,看着他明智光秀的可笑三日天下,看着秀吉坐上关白的大座,又不甘地病死在金碧辉煌的寝殿里……

天海本以为那时干脆地舍弃了“光秀”这个名字,便可以彻底斩断那段过去,然而可笑的是如今他已行将入木,却因为几个梦动摇了坚决忘却的信念。然而小僧所言的确不无道理,自己之所以如今仍然能梦到信长,究其根本,要彻底与那段过去、尤其是那个人作别,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天海闭上眼睛,那红日里熊熊燃烧的大火与浓浓青烟似乎还历历在目,在凌晨醒来,等不及朝阳升起便无奈地身死于本能寺之中的信长,他最后所思所想的是什么呢?是恨吗?或是如传言中的那般平静?明智光秀怀着何等痛苦与亲爱交织的情绪杀死了他珍爱的主公,然而信长究竟怎样想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光秀不由得浑身战栗。然而这的确是一个只有叩问幽魂才能解答的谜题,天海大师最终答道:

“那么我会先保存着这件礼物,多谢你今天跑一趟了。”

 

从手心紧贴的刀柄传来切割血肉的触感,手臂比思想先一步行动,等意识到时,刀刃已经又一次先于大脑斩断人类的躯体——究竟是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如身在地狱般的麻木了呢?

彼时尚名为十兵卫的男人沉重地垂下双手,手中握住的打刀已经被鲜血浸湿,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光秀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做梦,然而那种因天气严寒而身心俱疲的感觉仍然真实地浮现在他的心头,那时候的他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或许就会成为别人的剑下亡魂。

“五木瓜,是五木瓜旗!”

疲惫不堪的士兵群里,突然传来一声亢奋的惊呼,光秀费力地循着声音望去,远远的,黄黑色的旗子招摇地飘荡在这片大雪当中,人群很快骚动起来:

“织田军来了!织田弹正忠来了,我们有救了!”

光秀感到自己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一个人影骑着马飞奔过来,藤孝翻身下马:

“真是万幸!十兵卫,你我都还活着!”

藤孝使劲摇着他的肩膀,难掩脸上欣喜的神色,飞雪不停地扑在光秀的面颊上,雪化成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滴在他的颈窝。他如梦方醒,僵硬的身体扭动关节收刀入鞘。

“我们做到了,与一郎……”

光秀甫一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细碎的雪花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嘴里,然而此刻这沁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些许甘甜。本国寺遇袭以来的五天里,他们这些守在城里的人几乎是不眠不休,累了倦了也只能围坐在火堆旁浅眠一小会儿,更多的时候便是在与敌军厮杀。若是织田军再晚来一天,这方地盘的归属便很难说定了。

光秀抬起头,十几人的小队里,为首的那人器宇轩昂,身着一身肃杀的黑色甲胄,完全看不出是在大雪中昼夜不息行军的样子,光秀猜想这位大概就是信长。果然,藤孝看见信长骑马行进,赶忙上前迎接,鬼使神差的,光秀也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藤孝迎上前,光秀清楚地听见藤孝将前几日三好三人众与斋藤龙兴是如何突击将军义昭所在的本国寺,藤孝与荒木村重等人又是如何驰援一一向信长回报。他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在一片大雪当中仰起头凝视着马上人的面容,以他这样的身份如此直白地盯着上将看已然是有些逾越的举动,然而那时的光秀却无暇去思考这些。能在桶狭间以十倍兵力之差大败敌军、又能在两日内率军归返驰援的信长究竟有一副怎样的面孔?上一次,信长上洛之时,光秀作为义昭的足轻众,只是得以在远处遥遥望见信长的身影,此刻,他无法抵抗在近侧一睹信长姿容的诱惑。

马上的信长垂下头,聚精会神地听着藤孝的回报,这位年青大名的脸庞因为在严寒中昼夜行军,显出不自然的红与白,在脸上皲裂开来。细而长的胡须上沾染了一点飞雪的白,使面容的主人显得精神抖擞的是那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光秀身前的藤孝。

这是怎样一双美眸啊。光秀与天海一同在心里惊叹,在这遮天蔽日的深冬的阴云里,却能从一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出被荫蔽的朝阳来。光秀痴痴地凝视着,突然,这轮白日里黑沉的太阳移转过来,光秀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梦的最后,他听见藤孝的话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边:“这位便是我从前在书信中向您提起过的、我的好友,明智十兵卫。”

 

 

“我想公方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有些误解啊。”

信长盘腿而坐,半倚着凭几[8],右手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今天穿着一身红色的肩衣[9],上纹五三桐纹,内衬则是一件白色的小袖。不到两年前将军向信长下赐桐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信长穿纹有桐纹的衣服,光秀在好奇之余也暗暗惊讶,没想到信长在去年攻打伊势之余还有功夫让裁缝裁制新衣。诚然,使用义昭下赐的桐纹,并非是为了表示忠顺之意,更多的只是为了昭显自身的合法性罢了,这是光秀早就了然于心的,然而将军义昭却刚刚回过味来,因此正暗地里跟信长的政策较着劲呢。

“去年制定的十余项殿中御掟[10],事出突然,我已经尽力尝试向公方解释其中的理由,然而恐怕公方在感情上还不能接受……”

岂止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去年正月,刚刚从被本国寺围困的惊惧中解脱出来的义昭一听到信长向他颁布的十几条约束,气得雷霆大怒,在屋子里摔了好几天家具,光秀在心里无奈地想。

“公方这般年纪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天真。”光秀听见信长闷闷地笑了一声,然而信长的眼神里却全无笑意,他接着说:

“我可没心思继续陪着公方玩了,方才拟了五条文书,给你看看。”

光秀毕恭毕敬将文书接过来,展开一看:

一、向诸国发送御内书时,如有特别需要告知之事项,必须告知信长其内容,并附上信长副书。

……

四、因天下万事已尽托付于信长,故不论何人何事,可不问上意,以信长之意处置。

五、天下已太平,尽忠天皇之事,不得怠慢。

卷末已盖上信长的“天下布武”印章,光秀在心里苦笑,这五条誓约想来信长也没有给他置喙的余地,那么要如何让公方放下面子接受这些愈加露骨的约束政策,又要成为一个难题。

“我一定全力以赴,说服公方。”

信长微微颔首,随意说道:“叫日乘上人和你一起做吧。”言毕,信长换了个姿势,以手托腮,眯起眼睛盯着光秀继续说道:

“这就是你在公方这里办的最后一件事了,好好做吧。”

“四月,我要出兵征讨越前,你随我一起去。”

“……十兵卫愚钝,大人这是何意……?”

“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傀儡将军的陪玩吗?”信长的声音变得威严而不容反驳,“只要为我所用,明智十兵卫总有一天会成为与上杉、武田齐名的人物”。

“……十兵卫十分惶恐。”

光秀感到自己喉咙发紧,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然……大人美意,不容辞谢。”

他感到胸腔中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像他这样连出身尚且需要捏造的轻贱之人,从前怎敢设想与诸国大名齐名?然而这话从信长的口中说出来,不知怎么却让光秀坚信不疑,现如今信长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又如何能拒绝?上座之人开怀地笑了,光秀悄悄抬眼,看见信长薄而窄的嘴唇上,两撇胡须像飞鸟振翅一般扬起来。

无需惶恐!与我一同见证这天下静谧,止戈解甲即可,这便是我对十兵卫的期望。”

光秀诚惶诚恐地俯首,他不敢去看信长的眼睛,只怕那其中的热诚也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信长起身离去,光秀依然低着头,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光秀平生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人世间。

 

那之后,究竟又是过了多久呢?天海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想, 他总以为时间过得足够长,自己早已忘却这些过去的事情,然而一旦想起来,往事却又都如图绘般历历在目。金崎之战的时候,在大雨泥泞之中拼了命地撤退;烧比叡山时,根本中堂里的经书燃烧起来,如云雾般在火光中消逝;坂本城刚刚建起的时候,站在楼阁的高处凭栏远望……光秀还记得,那时候曾与藤孝等人在初冬泛舟湖上,大雪将琵琶湖与天之间染成一片肃穆的灰白色。乘着小舟,正在湖心的光秀向东方眺望,安土城金碧辉煌的天守粲然地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中显出形状,转眼间,那座城的主人便已经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

欣喜之余,一种深深的不安感也同样笼罩了光秀,越是站离信长越近,这种不安感越发加剧。琵琶湖连歌会的两年后,光秀便大病了一场,尽管自己最终得以从鬼门关回返,然而妻子熙子却不幸去了往生的世界。又三年,丹波攻势终于告,很快,光秀收到来自信长的感谢状,其中有云:

长期在丹波,其间粉身碎骨之无数功劳,实无人能比。

次年,光秀受封丹波国,面对如此功勋与荣耀,光秀却只感到心中一阵深深的疲惫,与此同时,萦绕在他心头不去的那种不安也又一次扩大了。很快,光秀的担忧便真的应验了,与长宗我部元亲的交涉不知为何出了问题,信长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极为不满,光秀一再在两方当中试图调解,然而信长的耐心却早早地消耗殆尽了。等不及经光秀再次调解之后元亲的回复,信长便遣三子信孝出兵征讨元亲。

“消息属实?公果然向元亲派兵了?”

“错不了的,信孝大人几日前应该便已经动身了。”利三[11]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秀只感觉头疼欲裂,冷汗从额上逐渐渗出来。

“听说是宫内卿法印大人[12]在元亲一事上说了不少不利于您的话,只是未想到……”

“晚了……都晚了!”光秀忍不住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怨毒的心情像毒药一样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急促的疼痛——自永禄十一年第一次见面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年的岁月,这期间自己在织田家立下多少战功,信长此刻竟然因为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松井友闲而在四国事务上抛弃他?

“我想起来了,正月我前往参拜之时见过他。”

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光秀的右拳不自觉攥紧了。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正月所见时宫内卿法印脸上那神秘莫测的微笑,那笑容越放越大,扭曲成残酷的螺旋将他吸入、搅碎。不过是曾经做过那位大人的舞蹈教师,如何能与曾经为大人出生入死的自己相比?

咚咚……咚咚……已分不清是鼓声,还是血管中血液冲击的声音。他的世界正在逐渐崩落为何,为何那个人身边不能只留下我一个人就好?!

“我追随大人多年……大人即使是谋反也是迫不得已,因而我一定会追随大人到最后。”

利三压低了声音,俯在光秀的耳边轻声说道。

在说什么浑话?只有谋反是万万不行的!然而,光秀最终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梦境在冥的清晨中一点点消逝,利三的形象消失不见了。苏醒之前,光秀偶然向桌上金属制的黄铜盒子投去最后一瞥——坑洼不平的镜面上,投射出一个衰老的男人的面容,光秀震悚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早已是两鬓斑白。

 

 

 

原来放着线香的那个木匣,如今已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根。

到如今已经用去了四支香,然而纠缠天海五十年余还不肯离去的那个怨灵还没有向他揭示自己的怨愤。人间的天气一点点热起来,梅雨季过后,夏日的酷暑便开始初现端倪。几年来,天海未曾抱恙,最近却总感觉自己已然是时日无多,即使过了这个夏天,冬天又如何呢?自己又还有几个冬夏可过?

人生行至尽头,天海才发觉自己对死去的信长竟有着如此深的执念,究其根本,或许是因为当初推动光秀举起反旗的,并不是深深的恨意,然而这种情感更不能被称作是爱。这其中的复杂纠葛只有光秀自己才可言明,然而身死于熊熊大火之中的信长必不能了然这其中的缘由。

难道自己这五十年里,始终放不下的竟然是想获得信长的原谅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光秀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一般人怎么会原谅谋害了自己和一众亲人的凶手,更何况对方是那个将背叛自己的敌人的头骨用来做酒器的织田信长。

 

午后,空气因炎炎日光而分外闷热,天海侧躺在卧榻上,最终决定将最后的那一根香拿了出来。

恨我也好,无视我也罢,只求让我再见他一面,要告予他我那时的所思所想才行!

 

 

天色微明,遥远的地平线上,朝阳已经蓄势待发,隐隐已有破晓之势。然而,眼前的另一副光景,却将今日的清晨染上更为诡谲的色彩。光秀骑马抵达本能寺时,寺内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海染红了眼前的天色,滚滚浓烟几乎连朝阳都要蒙蔽了。

“右府[13]大人的尸首可曾找到?”

光秀坐在马上沉声问道,眼前的属下只是摇了摇头:

“并没有找到,只是这本能寺已经被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女眷一律格杀勿论,织田……右府大人不可能从此生还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光秀翻身下马,为首的几个兵士本想阻拦,然而看见光秀脸上阴沉的神情,最终都退却了。

“大人……这么进去太危险了!”光秀听见身后遥遥传来利三的呼喊,然而他只是装作没听见一样,径自往熊熊燃烧的寺社内去了。

 

信长下榻的佛寺已近乎被火焰尽数吞没,连门口水渠里的液体都被染成红色,不知是血或是反射出火光的颜色。光秀一路往内走,地上七零八落地滚着各种物件的残骸,人的尸体有半搭在侧廊上的,亦有掉落在石砌的地面上的。他逢人便问:

“右府大人往哪里去了?”

兵士们或茫然摇摇头,或沉默半晌不发一言,最终,有个兵士告诉他:

“右府大人在正中最大的殿内,约半个时辰前,他看到反抗无门,便下人关闭殿门,恐怕是走到大殿深处自尽了。”

光秀向院寺的中心看去,主殿已深陷于火海之中,殿外的木板上与石阶前,数不尽的尸体横陈,好似一堆点燃了主殿的薪柴。随着木制的建筑燃烧,黑烟越来越浓,光秀却连遮掩口鼻都顾不上了,兀自向正殿奔去。

殿门前,一个美青年坐在纸门外,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胸口所负的数箭将他牢牢地钉死在了纸门上,胸腔里流出来的血将本来白色的纸门染成一片暗红。光秀认出这美青年正是森兰丸,既然兰丸在此,那信长一定就在这正殿之中了,光秀斩断纸门跨入其中。

殿内果然已是一片火海,烧断的横梁颓然地倒在地上,将地板也点燃了。光秀费力地咳起来,却止不住往内走的脚步,在大殿的中心,金身的佛像仍然光彩斐然,这一头四臂、身骑孔雀的孔雀明王[14]像屹立在殿中,明王那平放着的手掌上,似乎有一个人影坐在上面。

光秀抬头仰望,坐在明王掌上的是位少年,头发蓬乱,用鹅黄色发绳随意束起,腰间挂着葫芦、扇子等小物,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反射出殿内的熊熊大火——正是他第一次梦境里所见的少年。

“哈,你这金柑头,真是令我好等。”少年开口说道,语气轻浮,赤裸的小腿在空中随意晃荡起来。

“……”光秀费力地喘息,半晌终于沉声问道:

“费了这么多周折引我到此,到底是要告诉我什么……右府大人?”

“右府是什么东西?叫我吉法师便是了,三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想你是有点误会。从来便不是我引你到此的呀。”

少年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难道不是你自己执念太深,想要向你的右府大人剖白心绪,以此来求得他的原谅?”

“不。”光秀摇摇头,更多的黑烟涌进他的肺里,他弯下腰难受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得太过剧烈,以至于眼角都渗出了点点泪珠。

“我从来不奢望获得他的原谅,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然而上方的少年却高声笑了起来:

“何等可笑啊,你要如何再见一个死人一面?”

“织田右府信长早已经死于天正十年六月了,想来,若是那时候他便前往轮回转生,现在也都已是天命之年啦。”

光秀睁大了眼:“我明明用了那唐土来的宝物,点燃之后,便能见到死去之人的魂魄……”

“金柑,你真是老糊涂啦,不管是秦皇汉武[15],还是匈奴月氏[16],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又何来这返魂香呢?”

“不……不可能!”

刚一喊出口,光秀只感觉肺部都要燃烧起来,越来越多的燃着火的建筑物碎屑从空中落下来,掉在他的脚边。

“好啦,现在看来,那边的人倒是急着想让你回去呢,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要是让你死在这里,我才过意不去咧。”

少年从佛像上轻飘飘地跳下来,将光秀往门外推。

“不!等一等!!只要再让我见他一面!”

 

光秀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还是一片深深的红,原来肺部的不适与炙烤的焦热并非全然是梦里的幻觉。天海现世里的居所也被点着了,火光吞没了室内大部分的空间。天海大师勉力侧头望去,香炉倾倒在地上,想必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炉子,香火落在地上,恰好引燃了桌案旁的书卷,进而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连他右腿侧的衣物都被点燃了。

房子外面传来僧人们焦急的呼喊,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泼在建筑物上,终于,两个壮实的青年和尚推开门口倒下的木头横梁,两人将天海架起来,赶紧带离了这片火海中的修罗地狱。

陷入彻底的昏迷之前,天海听见自己仍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只要再见一面……再见一面便好。

 

尽管好不容易从火海里捞出一条命回来,天海却感觉身体每况愈下,或许是那日里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又或许是被点燃的衣物烧坏了右侧小腿的皮肤,天海连着高烧了几日,人都瘦削了下去。

整间居室都被烧毁,好像把他在人间这最后的一点留念也全带走了一样,回想起几日前的遭遇,只像如梦似幻。那日送来返魂香的小僧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天海问遍了身边的僧人,都说对这一号人物毫无印象,他便也懒得再追究。

这天,天海躺在榻上,昨天半夜右腿上的伤口又恶化了,他又一次发起高热来。偏偏赶上一个酷热难耐的白日,照看他的小僧提着一桶水,不停地为他擦拭额头却还是降不下去温度。时间到了午后,小僧终于扛不住劳累睡着了,天海却突然感觉分外轻盈,身体上的病痛突然之间一扫而空了。

他感到周遭一时间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漫山遍野的蝉鸣声,在夏季的焦热中“知了知了”地叫着,不知怎的,天海感觉自己正骑着马在山道上行走,山道狭窄,路边一团一团的绣球花却格外惹人怜爱,突然一阵山风拂过山阴,簌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又好像从山的另一头飘来了一样。

天海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是在跟着什么人一同行路,然而不管他怎么往前走,却始终看不见自己要追寻的那人的身影。他就这样一直向前行,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梆子声,天海再一睁眼,发觉自己已然来到了一片水中洲渚。

远远的,一个青年形象的人影正站在庭中,看着手中的刀刃若有所思。

天海走上前,青年察觉到天海的到来,讶异地迎了上来:

“您是……”

天海的心里也同样惊讶,过了足足快五十年,自己已经是垂垂老矣,没想到青年的面容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

“秀千代大人,是我,明智十兵卫。”

秀千代愣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地说:

“日向守大人[17],我们有五十年没见了吧,没想到您竟如此高寿。”

天海环顾四周,最终缓缓说道:

“我想……我会来到此处,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的确是如此,我称这里为‘中阴之间’,这里的过客多是些已经过世,然而在人间尚存有留恋之人,我在这里的工作便是帮这些客人解决他们生前的留恋。您也一样,日向守大人,您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我能为您做什么?”

天海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么五十年前,右府大人可曾来过此处?”

秀千代愣了一愣,最终摇了摇头:

“当年柴田大人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呢,只是据我所知,右府大人不曾来过此处。我想,或许右府大人死时便已放下了所有执念吧,既然没有执念,自然不会前往此处。”

“……那您呢?您的执念又是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些微妙的气氛,秀千代急忙补充道。

天海最终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已了无留恋。”

“不管如何,十分感谢您当年留下我的性命,秀千代大人。那么,我们今生便就此作别吧。”

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知道自己今生注定无法知道信长在死期时的所思所想、更无法获得信长的原谅后,光秀的内心只剩下了平静。执念也因此消解了,或许是因为光秀终于意识到,绳结系着的那头早早便已经去往了来世。

他慢慢地朝着洞穴另一端行去,远处,水波浩渺,已看不见来时的路,亦看不见要去的方向。光秀一边走,一边感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从美浓离开、前往越前流浪的路上,那时候的明智十兵卫也是这样,既无法回返来路,也看不见去路的光景,只是作为一个孤独的浪人在天地间游荡。

那时候的明智光秀还不曾遇见织田信长,就像此刻的光秀也不知道来世的人生里,是否也会再次与信长的转世再度相遇。改名天海的后半生里,他时常在想,或许那年本国寺之战时,藤孝没有将自己举荐给信长就好了,然而转生在即,他竟然又忍不住去期望与信长在来世再次相遇。

或许是深感自己的可笑,光秀也不禁学着信长那样大笑了起来,秀千代远远地听着,总觉得是第一次听见日向守大人如此开怀地笑。

 

顺逆无二门

大道彻心源

期颐亦如梦

觉来归一元[18]

 

 

 

 



[1] 本文初作时注意了文中对“いみな【】”的使用,修订后对这部分进行了保留。尽管在一般通俗文学里经常为了叙述需要通常使人物在对话中直呼历史人物的讳称,但理论上讳称是死后才使用的尊称,不过在行文中为了读者的阅读方便还是尽量使用“讳称”来指代人物。

[2] 南光坊天海:安土桃山时代到江户时代初期的天台宗僧人,尊号南光坊,作为德川家康的近臣深入参与了江户幕府初期的朝廷政策和宗教政策。认为南光坊天海就是明智光秀是坊间流传的一个著名阴谋论,但并不可信,这里基于《仁王》系列的剧情设置采用了这一阴谋论进行创作,并不代表历史真实情况。

[3] 小袖:日本传统服饰,因袖口较小得名,从室町时代中期开始,小袖逐渐成为男女都可以穿着的外衣。

[4] 缴刀令:即丰臣秀吉1587年颁布的刀狩令,主要旨在没收平民的武器,防止平民起义和农民暴动,迫使其专心从事耕作。

[5] 缘廊:传统日式建筑独有的部分,指建筑物的边缘部分设置的木质走廊,通常与庭院相连。

[6] 天人服装:出自《信长公记》卷一《おとり御張行之事》,其服饰有两说。一说认为是江户年间画作《天人采莲图》形似敦煌舞女的造型。另一说是能乐中天人服饰的造型。

[7] 即细川藤孝,战国时期的著名武将和文化人,也是明智光秀的挚友。

[8] 凭几:日文作脇息(きょうそく,Kyoukoku),席地而坐时用来搭放臂肘、倚靠身体的家具。

[9] 肩衣:没有袖子、穿在小袖外的上装,战国时代开始流行,狩野元秀《画紙本著色織田信長像》中信长所着便是肩衣。

[10] 殿中御掟:信长迫使义昭承认的约束条例,经追加后最后共有整整21条。

[11] 斋藤利三:明智光秀的重要家臣,也是春日局的父亲。

[12] 即松井友闲。竹本千鶴在《松井友閑》(吉川弘文馆)中提出,松井友闲最初是清州的町人、信长的舞蹈教师,在信长侧近深得信赖。官至宮内卿法印(正四位下)。

[13] 右府:即右大臣,是日本旧时朝廷最高权力机构中太政官的官职之一,实质上与左大臣同为太政官的长官。织田信长曾被朝廷授予右大臣一职,后来他本人又亲自提出辞去此官职,所以本同人志中亦有“前右府”的叫法。

[14] 孔雀明王:大乘佛教的护法神,在密教中被特别尊崇。通常被描绘为乘坐在孔雀背上,手持不同的法器的形象,具有保护众生、消除灾难和邪恶的能力,象征着慈悲和智慧。

[15] 秦皇汉武:正是白居易《李夫人》诗里提到汉武帝企图使用返魂香召回李夫人的魂魄。

[16] 匈奴月氏:《海內十洲记》载返魂香所用原料来自西域国度月氏的进贡。

[17] 日向守:朝廷所赐给明智光秀的官名。日向是日本令制国之一。

[18] 传说记载的光秀辞世句有两个版本,这里采用的是其中一个版本,原句第三句是“五十五年梦”,因采用了天海说的设定做了微小修改。